因果兄弟人们常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民国文艺

人们常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民国文艺


钥 匙
枫雨丨文
人们常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可是你却是一把万能钥匙,你来的那天,我不知道,你就这么轻松地,打开了我心头所有的箱子,包括那只小匣子。
那里面是什么?也许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了。封存得太久,还以为锁头早已生锈。可是,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用你的钥匙打开,让它们瞬间暴露在阳光下。
呵,阳光,久违了。我一直不敢直视,怕刺痛我的眼睛,让我流泪。那小匣子里是姐弟俩的童年,是另外一个时空下的另外一种情感,今天既然你把它打开,我就都给你看看。

“WG”这个词,对你们这一代是个遥远的概念,即使对我也是只有文字的体会。但是,没错,这姐弟俩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小小的生命已经在飘摇。姐姐出生没多久,母亲却没有办法养她,因为第二天母亲就要和父亲一起下干校改造了,怎么办呢?母亲背着孩子在院子里转悠,无助而焦急。走到一排平房前,看见一位老人正在喂孙子吃饭,祖孙俩坐在矮凳上,奶奶头发花白,眼中全是慈爱,小孩子一边吃一边听奶奶讲着故事,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母亲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停下来脚步,她在无助中鼓起了勇气,走过去。
“请问这位大妈,您愿意看一个小孩儿吗?”
那个年代揭阳一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可以在一瞬间产生,也可以在一瞬间瓦解。好在,母亲碰到的不是后者,这个小女孩很幸运,虽然母亲不能陪她,还是有个可以照顾她的人家。
“五七干校”,这在我四十几岁也没闹清楚的数字,却是童年的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而在幼小的心灵中,只知道那是一个遥远偏僻的穷乡僻壤,是城里人去改造牟阳,去挑粪施肥,插秧种田的地方。
父母的“五七干校”在江西八都。他们去了几个月后,终于,母亲把小女孩接来了,他们住在一个木板楼上---说是楼,其实是很小的一栋房子,上面住了几家人,都是从城里来改造的。下面是楼主人。她是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半痴的儿子屯子,还有一群猪,猪圈就在木楼梯下面。小女孩每次下楼,都会问:“屯子,你掐饭了吗?(那里人管吃饭叫掐饭)”屯子十几岁,身上只有几片布,鼻涕永远挂在脸上,他每次看到小女孩就会傻笑,因为小女孩总是穿得干干净净的。他喜欢小女孩跟他说话,虽然他说不了几句,很多也听不懂,但这句他听的懂,而且总可以给出答案,这让他满足。
木楼梯没有扶栏,楼板之间也是空的,母亲总是叮嘱小女孩下楼要小心,因为小女孩总是喜欢跑着上下楼。她喜欢屯子,喜欢跟他说话看他一脸傻样,看他回答不出来,她就笑起来,铃铛般的声音总是传染了周围,屯子也跟着傻笑,屯子娘也笑起来,然后是那些猪,也“吭哧吭哧”地骚动着。小女孩发现自己的魅力,她更用力地拿屯子开玩笑:
“屯子,你几岁啦?你怎么不上学?你爹呢?你看你笑得还不如猪声好听呢!”
屯子并不生气,屯子娘也不,但是小女孩的母亲生气了,叫着孩子:“小雨!”
小雨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生气,但看到母亲脸上没有了笑容,知道自己可能胡说八道太厉害。一时憋在那里,不知道该说啥。倒是屯子娘先开口:“小雨她娘,没事啊!孩子们玩得开心,屯子和小雨好着呢。”
“孩子不懂事,您多担待。”母亲说。
“没事没事,我们这儿穷巴巴的啥都没有的玩,委屈小雨了。孩子们高兴就好!屯子,带妹妹到外面去玩吧!去河边捉鱼去!小心别掉河里,看着妹妹。”
“哦,好的。小。。。小雨,走。”
小雨和屯子走了,她知道后面有母亲担心的目光,但是她真想出去玩呀!
小女孩的另外一个乐趣就是等下雨。下雨的时候,大家把所有能盛水的东西都拿出来:缸啦、脸盆啦、面盆啦。比音勒芬。。水,是多么稀有又让人快乐的东西!盛满了以后,母亲就会用明矾在里面划来划去。小雨问母亲在干嘛?母亲说在给水洗澡。
“水也要洗澡对马海战?可是它给我们洗澡呀!”小雨不解。
“是呀,我们给它洗干净,就可以喝了。”
“哦!”小雨明白了,她看着明矾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真是神奇。终于忍不住问:“妈妈,我能给水洗澡吗?”
“当然啦,喏,就是这样划动。”
小雨接过明矾,认真地在里面画圈,母亲很满意:“小雨,今天不要出去,到处都是泥。你就在这里,妈妈去做饭。给你烧水洗澡。”
“嗯,好的妈妈。”
小雨已经被眼前的新游戏占据了全部心思,根本不想出去啦。
屯子走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小雨,我。。。我们去捉泥。。。泥鳅。”
“我不去,我给水洗澡呢!”
“啥?”屯子没听懂。
“哎,说了你也不懂。你自己去吧!给我带几个泥鳅回来!”
“哦,好。”
小雨一丝不苟地干活,可是那块调皮的明矾总是不消失,急死她了。
过了好久,母亲叫她:“小雨,上来洗澡啦!”
小雨把手里仍然还剩下的明矾攥着,上楼去的时候,就把明矾放在楼梯上。
母亲坚持每天给小雨洗澡,隔壁住着的张姨一家三孩子,根本顾不上,这让张姨对小雨母亲又羡慕又撇嘴,说他们浪费水。到了农村还穷讲究,不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改造不彻底。母亲知道张姨给领导打过小报告,可是她仍然坚持。屯子娘也不理解为啥小雨要天天洗澡,但她却很赞同:女娃子,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好着咧!
给小雨洗完澡,换上干净小布褂,小雨真是香喷喷的。这时候,屯子在楼下叫她:“小。。小雨,泥,泥鳅!”
小雨听见了,撒丫子就往门外跑,母亲在后面叫:“慢点!小心。。中创场站。”
话音未落,只听到哐当一声,小雨已经一脚踩在刚才那块明矾上,整个翻下楼去,不偏不倚,正好掉到楼下的猪圈里。猪们一阵骚动,吭哧吭哧地大叫,给小雨让了条路,她就仰面倒在了一盆猪食上。翻了猪食,猪粪也溅了一身,小雨新换的小衣衫上顿时点缀了各路货色。
“妈妈!”小雨大哭,不是因为摔疼了,因为其实并不太痛;也不是吓着了,因为小雨一直和猪们的关系很好,而是她看到自己从霎那间的香喷喷变成了臭烘烘,又急又气。
屯子和屯子娘立刻都赶过来,屯子手里还拿着泥鳅瓶子,不知道是放下去救小雨,还是该仍捧着。母亲从楼上冲下来,差点儿也摔到了。屯子娘可没有一丝犹豫,她一下子就跳到猪圈里去,一把抱起小雨,似乎根本没看到她一身的屎尿。一边还哄着她:“乖丫头无证神医,吓着了吧!没事没事!看我揍这些猪。”说着她真的拿起一根棍子轰猪,一边还骂骂咧咧地:“你们这帮讨厌鬼,看把我们小雨吓着了水谷雅子,明儿把你们都宰了给小雨吃!”
小雨早就不哭了,看着屯子娘生气的样子,和那些惊得四处乱窜的猪,她扑哧笑起来,也忘了自己一身的脏臭。
母亲赶到,从屯子娘手里接过小雨,赶紧看看她摔坏了没有。发现没事男炉鼎,才松了口气。正准备责备她,屯子把泥鳅端过来:“小,小雨,泥。。。泥鳅伍冰枝。” 小雨刚想去接,母亲却往后撤了一步,屯子娘看到了,一把把泥鳅瓶子打翻在地,骂着屯子:“你看都怪你!把妹妹摔坏了,你赔得起吗?泥鳅泥鳅,你就是泥鳅!”
屯子傻在那里,不知所措,小雨脸上挂着泪珠儿,也似乎觉得刚才真的可能是泥鳅的错才让自己摔的,或者也是屯子的错?
母亲抱着小雨上楼又去洗澡,屯子向楼梯上望着,几只泥鳅左歪右拧地在地上乱钻,屯子娘无声地叹了口气,去收拾猪圈。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比如母亲在河边洗完衣服和鞋子,让小雨拿回去,屯子就自告奋勇地帮忙,母亲说,小雨,你在后面看着,不要让衣服鞋子掉了。“哎!”小雨答应得好好的。
回家要经过一座独木桥,虽然河水并不深,可是那桥很窄,只能一个人过。屯子把衣服盆顶在头上,小雨跟在屯子后面,手牵着屯子的后衣襟,小心翼翼地不掉到河里。她并不十分害怕,而且有种小惊险的激动。可是回家以后就发现,小雨的一只鞋子不见了。母亲说,可能是掉到河里去了。这让屯子娘又唠叨了屯子好几天。
后来,小雨一家搬到另外一老表家去住,也许是因为母亲怀孕了,不想让弟弟也掉进猪圈里?

弟弟的出生是个错误,从一开始就是。
母亲怀着弟弟的时候,并没有减少在农田的活计,也没有请假回城去做任何检查。直到就要生的头两个月,才坐火车回城。在武汉转火车时,乱哄哄的人群里,小雨差点丢了,还好,最后只是丢了小雨头上一顶漂亮的草帽。为此,直到四十年后,小雨还记得,她时常想:那该是怎样一顶漂亮的草帽呢?在那个年代?
“你这个胎位不正,下个月来时,我帮你正过来。”医生是主任,一检查母亲就知道了。
然而下个月再来的时候,主任已下乡樊敏仪,另外一位王医生看后说:“一切正常!”
“可是,李主任上次说胎位不正。”母亲问。纳闷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纠正胎位的体操之类。
“李主任?你信他的还是我的?”
母亲不知道信谁的,安慰自己道:也许胎位自己正过来了?
生的时候,那才是惊心动魄!
折腾了几个小时,孩子一只脚先出来了。
“怎么办啊,王医生?”接生的护士们不知所措。王医生吓了一跳,但是他仍然很镇定。他告诉护士们:“堵回去!” 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土法,或许是那时候“赤脚医生”的办法?反正母亲和医生就这样在产房厮杀搏斗了很久很久,母亲一次次痛得昏死过去,又醒过来。最后,愣是靠堵住那只脚,靠胎儿自己的力量在里面转了一百八十度!
也许是时间太久,也许怀孕的时候就不正常,十几个小时之后弟弟终于生下来,浑身发黄,像发面的时候用碱用大了。“新生儿黄疸,没事!”王医生说。母亲已经快晕过去,哪有力气再说什么。
弟弟的黄疸很久才褪去,看着弟弟圆圆的脑袋红扑扑的脸,母亲放了心,抱着弟弟,领着小雨,和爸爸一起又坐两天的火车回去改造。
“叫姐,小弟,机。。也。。---姐。” 这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七岁的小雨在认真教两岁的弟弟说话,弟弟非常认真地看着姐姐,脸都憋红了,可还是发不出“机”的声音。小雨并不气馁,还是在一遍一遍地说着。在一旁做饭的母亲有些不忍心了,“小雨,也许弟弟发不出这个音。”
“总会有办法。”小雨很严肃地看着母亲,然后又看着弟弟,轻轻拍拍弟弟胖乎乎的小手,她在想办法。
过了几天,母亲又看见小雨在教弟弟说”姐”。这次,小雨把舌头加在上下齿之间,稍微伸出一点儿给弟弟看,然后,她发出的不是姐姐的音,而是像“栽”的声音。
“小弟,你看,就这样,说“栽,栽!”弟弟看着姐姐的嘴巴,发出了几种声音,虽然不完全是,已经很贴近。
“对了因果兄弟,就是这样,小弟,我,”小雨指着自己说:“就是你的栽栽!”
就这样,在小雨每天的努力下,弟弟终于发出了类似姐姐的声音,小雨抱着弟弟自豪地让他说给妈妈听:“妈!妈!弟弟会叫我姐姐啦!”
弟弟学走路的时候,开始总是站不了很长时间。母亲带孩子去看医生,医生说有软骨病。弟弟学说话比别人迟,而且很多音发不出来。母亲发现弟弟红扑扑的小脸上总是有一种表情好像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的两道眉毛似乎比正常孩子长得开,而且在他流露出天真的眼神里,有一种迷茫。黄金角蛙邵雅涵。。
“先天性大脑发育不全。”这个诊断小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上学了以后,弟弟并没有去幼儿园,儿时一直跟着妈妈,走路一直一颠一颠的,好像后脚跟不能着地。弟弟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宽厚的笑容,那笑容让小雨想起屯子。
直到十几年后,妈妈说起当年还会笑着说:也许是我们住在屯子家受到传染啦,也许都是因为小雨当初掉进猪圈后吓着我啦眸色多妖娆。
弟弟一直没有完全学会说话,只能简单地表达一些最基本的要求,当然也一直没有上过学。
母亲发现小雨有个秘密,每次给她买的文具啦,段曦作业本之类的,她都要留下一支铅笔,一块橡皮或者一个本子。学过的书本也好好地保存在一个盒子里。有一次开学,小雨再向妈妈要钱买作业本文具的时候,妈妈的脸沉下来:
“小雨,你真的要买这些吗?”
“是啊,数学老师要两本数学作业纸,语文老师要两本作文本。。。”
“你上学期的都用完了吗?没有剩下的?”母亲打断了小雨的话。
“没。。。没有了。都用完了。”可小雨脸上的惊慌出卖了她。
“小雨!你什么时候学会骗人的?”母亲的脸铁青。
小雨看着妈妈,她低下了头,声音很低很低;“我,我那是留给弟弟的。”
“小雨!你知道弟弟上不了学的呀!”这回母亲惊讶了。
“他会上学,一定能上学的!”小雨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眼睛里闪着泪花。
“傻孩子。。。”母亲撇过脸去大别山石窟。
小时候,没人愿意和弟弟玩,小雨有意避开小伙伴们,自己带弟弟出去玩。小雨的皮筋跳得很棒,是小伙伴中公认的“棒壳儿”。小雨跑得也快,有的男生都追不上她,无论是玩跳房子啦,丢沙包啦。。。大家都喜欢和她一头,准赢呀。可是,有时候碰上小朋友来找她玩谷薇,小雨就会说:那你们得带我弟一起玩。小伙伴们只好答应。但毕竟玩起来有些麻烦梦在燃烧,小雨也知道,所以她都是故意在小伙伴们不在的时间,比如睡午觉的时候,带上弟弟出去,或者干脆找个树林子,大家不去的地方玄门天道,就他们两个,小雨把皮筋儿拴在树上自己跳。要不就是和弟弟追着跑,弟弟跑得有些歪,但仍挡不住两人开心的笑声,小雨似乎从来没注意过弟弟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她的童年是很快乐的。
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也许就是时间。每个人都会经历童年、青春和衰老。二十几年后,父母都退休了,而小雨出了国,青春的躁动仍然会撞进弟弟的身体,而父母正一天天老迈丁明山,实在照顾不过来,几经周折,终有个福利院同意接受了弟弟四角粽。
几年后,父亲病重,临走的时候,跟母亲说: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去美国看小雨呢!还有就是咱们小弟得益网。
又过了几年,母亲病危,临走的时候,已经不能说话,她的眼神却是很凝重,似乎是在告诉小雨:小弟,我放心不下。小雨抚摸着母亲粗糙瘦骨嶙峋的手掌,把泪水咽进肚子里。
一年后,弟弟走了。这下小雨放心了:弟弟终于不用再受人间的罪,他的灵魂得到安息。从此他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永远快乐。他们不能再回到这个世界,但我们迟早都要去那个世界找他们。一家人。。。和星星,终会团圆在美好的爱里,闪烁在美丽安详,没有眼泪的世界。
人说兄弟姐妹就如天上的星星,撒在人间,在一起的,就进入了一个家庭。。。小雨为生活中曾有这样一颗陪伴的星星,献上感谢。
相信生,就相信死。相信死,就相信永恒。
你看,这就是那个匣子里的故事。是你无意中打开的,往事就飞出来。它不是潘多拉的盒子,不会给谁带来祸端,只是我为何无法轻松?如今匣子空了,心也空了。原来心空的感觉是这么难受啊!无着无落,心像被谁整日揪着,不在焉,做事丢三落四,和人说话也东西南北不着调。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把钥匙。然而毕竟是你让尘封的情感见到了阳光,一瞬间,它们就化作烟飞走了。不再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也许,从此我该释怀吧?也许,这就是所谓天意吧!
然而,谁来填补这份心灵的空虚呢?


-作者简介-
枫雨枫雨,北京出生。宋代词人姜夔第24代。首都师范大学英语系毕业,美国教育技术学及图书馆信息学双硕士。百余篇散文、小说、随笔以及诗歌发表于海外及国内报刊杂志。出版散文集《思念的季节》,短篇小说集《套在指上的环》,中篇小说集《八零后的偷渡客》,长篇科幻悬疑小说《时空蛊》,长篇纪实小说《小女人闯大世界》等,翻译欧美作品“上帝之诫”系列三部曲,励志故事《小猫杰西》、《生命尽头的秘密》,美国作家麦卡勒斯《没有指针的时钟》等多部。中国作家网站常驻作家。美国《汉新月刊》特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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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7 | 热度 319℃ 全部文章 | Tags: